父亲教我拉胡琴

徽府乐坊

那是在“文革”的前两年，当时我只有七八岁。父亲在离家十几里的公社中心小学当校长，他很忙，早出晚归，没有自行车，每天步行二三十里上下班，有时连周日都不休。
我家有一只箫，几只笛子，这是祖传的乐器，听说这两样乐器是曾祖父的最爱；两把胡琴，一把京胡，一把二胡，还有一个大正琴，也叫凤凰琴，据说这是从日本传入我国的一种乐器。

听父亲说，远在古代，中原的汉族人们，把居住在北方和西北方的少数民族统称为胡人，对他们所用的乐器、音乐以及服饰等，也都冠以胡字，胡琴也因此得名。对于胡琴的认识，无一不是来自父亲。父亲总是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一边给我们介绍胡琴，让我对胡琴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知道了现代胡琴，全长60厘米。琴筒木或竹制，有半圆球形和长筒形两种。前口蒙蟒皮、桐木、薄板。琴杆木制，琴头呈弯月状、无饰，两轴置于琴杆上部右侧、与琴筒呈平行，轴顶旋成葫芦形，张根条丝弦或钢丝弦。父亲对胡琴的喜爱也融入了一字一句的介绍里。也因此，我们一家人也都对胡琴有着无法言说的喜爱。平日里我们想摸摸胡琴，不是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逼退，就是被母亲温柔的提醒——这个东西小孩子不能碰！可越是这样我的心里越痒痒。
父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次，父亲下班回家，见到我和哥在一起玩耍，就把我们俩叫到跟前，对我们说： “大臣、小二（嘻嘻！不好意思，我们的乳名）呀，你们两个也都老大不小了，从小也要有点儿爱好，应该学点什么了才对。”他笑着问大哥：“喜欢吹笛子吗？”哥说喜欢。又对我说：“喜欢拉胡琴吗？”我说“还可以！”其实，当时我就是图个好玩，并没想得太多。
这一天是周日，父亲把哥和我叫到身边，先是听哥吹笛子，吹的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父亲满意地点点头：“吹的还不错！”又转过身对我说：“我教你拉胡琴！”
上完松香调好弦，一首“小米饭，粘豆包，早就预备好，预备好，但等那……”！父亲边拉边唱，拉完后，感觉意犹未尽；再拉一首《珊瑚颂》，那弦音里包含的喜、乐，令人为之动情;父亲随即又拉了一首《洪湖水浪打浪》、一首《学习雷锋好榜样》，方才结束了他的示范演奏。
父亲手把手地做起了我的胡琴老师。先讲了二胡的构造与基本演奏方法，随后教我学拉《小米饭，粘豆包》和《学习雷锋好榜样》。邻居小伙伴们听到我拉琴的声音，跑过来看热闹，我自是十分自豪与得意。父亲纠正了指法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正确的指法只是会拉二胡，而要演奏出好的音乐，则必须心和弦一起共鸣才行。”
从此之后我便每天拉一段胡琴，有时拉京胡，有时拉二胡，有时和哥一起演奏一首歌曲。我的二叔、三叔也会乐器，时不时到一起演奏几首歌曲。长期耳濡目染，我对音乐和胡琴都产生了浓厚兴趣，就养成了从小爱唱歌的习惯。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不久“文革”开始了，父亲被“四清工作队”错划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上楼”集中改造，将近一年没有让回家，还动不动的就遭到批斗。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在对父亲的“罪行”查无实据时，工作组找父亲谈话准备让他“下楼”，父亲说“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即将来临”！造反派听到此话后认为父亲没有改造好，工作组做出“留楼”查看，以观后效，推迟了一个月才“下楼”。一个月后造反派又问父亲还有什么说的，当时父亲又随口念出了毛主席的诗句“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其实父亲是想抒发一下自己当时的感受，虽然在乱云飞渡之中我仍然从容地像苍茫劲松一样傲然屹立在这里的感想。
父亲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他心爱的胡琴，坐下来，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运弓拉弦。父亲拉的虽然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曲子，但是那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的曲调，分明是一种诉说。
过了一段时间，公社把父亲安排到离家二十多里地的青山小学当教师、后又当校长，再后来被县里抽调到巴吉垒公社任“干宣队”队长，后又回到永安公社中学任校长、担任教育组组长等。1978年6月恢复中心校，父亲又回到中心校当校长。父亲说：“教育就是我的根，我的一生是不会离开教育的。”
父亲常常教导我们：“掌握一门技术，才算是掌握住了自己的人生”。我和哥都很喜欢音乐，父亲就让我们在音乐上下功夫。除了现有的学习条件外，还给我们订阅了月刊《歌曲》，购买《战地新歌》等歌曲集让我们学习。父亲还教我们怎样练习识简谱，把握要领后，学习进步很快，虽然前期很累，学成后很潇洒——我会识简谱啦。报纸上发行的新歌，我们看后马上就能够哼唱出来。之所以后来我和哥都以音乐教师的身份参加教育工作，这都得益于父亲的尊尊教诲。
那一年的春节，家里格外热闹，二叔、三叔都到家里一起过年。吃过晚饭，二叔提议拉几曲。大哥找出了萧、笛子，我把二胡从墙上摘下来，父亲拿出了大正琴。哥吹笛子、三叔吹箫、二叔拉二胡、父亲弹大正琴，我拉京胡。五个人一起演奏了《珊瑚颂》，接下来又演奏了一首《东方红》、《让我们荡起双桨》、《学习雷锋好榜样》、《英雄赞歌》……，母亲和两个妹妹也跟在后面轻轻地哼唱。
那个夜晚的场景，是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